第825章 江陵城破(1 / 2)

北朝帝业 衣冠正伦 4677 字 2个月前

“李伯山这是意欲何为?师旅既至,竟不来攻!他当世名将,难道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江陵城北阙楼上,梁帝萧绎共其文武群臣们远眺敌情,见到西魏大军这一系列的举动,也不免大感疑惑。

尽管那些敌军军士们所呼喊的自己劣迹让萧绎倍感羞恼,但这会儿因强敌压境而心情焦灼,倒是暂时无暇顾及这一点,只是喝令内外将士们严加戒备,不要松懈大意,以免露出破绽而为敌所趁。

然而全军戒备了几个时辰,从清晨到傍晚,魏军始终都是别处筑城以及绕城喊话劝降,除此之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这也不免让城头上观敌备战的君臣们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李伯山自以为自以为优势在握,所以作此虚仁假义之态,寄望通过迷惑群情来削弱我城外防守之人事。哼,此徒自以为凭其过往威名,我国人便会惊惧怯战、望风而降,也实在是可笑!此役乃社稷存亡之战,梁家养士多年之功既验于此,岂狂妄敌将摇舌蛊惑能毁!”

经历过最开始的心惊忐忑之后,预想中的激烈大战并没有发生,再见到魏人喊话劝降效果也马马虎虎,城外鲜有民众受其蛊惑而出,萧绎心内便又恢复了几分淡定,旋即便又回首吩咐诸将道:“敌人既然托大不战,那我正可趁此加固防事,于城外民居之间再设长栅。来日再战,凡能力守栅内不退之军民,却敌之后必有重赏!”

众将连忙恭声领命,待到将皇帝陛下护送回城之后,便又赶紧布置防务。

西魏大军抵达江陵之后并没有即刻发起进攻,这自然是让江陵城军民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西魏军中诸将则就难免有些不解,而这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则就莫过于梁王萧詧。

“请梁王殿下且先移步别帐,待到大将军与诸将议事完毕之后,卑职即刻入报梁王殿下来访。”

参军裴鸿望着一脸焦躁之色的梁王萧詧说道,并抬手指向一旁的小帐。

但梁王却没有入座的意思,闻言后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太原公久掌军机,岂不知机不可失?况今大军巨万陈于此间,一日所耗谷米即逾万石,须知慈不掌兵,今两国交战岂可作此妇人之仁!”

“狗脚太子!领军为国死战,家眷竟然还遭羞辱!如此国家,焉能不亡!”

梁王仍是振振有词道:“谷贱,可以活我将士,人贵,却是敌之爪牙!太原公今日使员招诱多时,那些愚民可曾弃无道而就仁义?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蚁民,本就死不足惜,费心费力活此愚众,不如待有新生、从新教化!”

随着皮景和一声呼喊,冲行在最前方几十名射生手们纷纷引弓射向那个还在呼喊调度的敌将。

“请陛下暂回城中,臣等必死战拒敌!”

裴鸿见梁王如此顽固,只能告罪一声而后转身向帐内通报。

他自榻上愤然起身,口中大声呵斥道。

宗懔听到这话后,顿时深跪于地,口中悲声道:“臣虽不惧出使,但即便魏人尤肯对话,也应问我君臣士民前程所在,朱买臣一介阉奴,死国亦其份内,何劳陛下危难之际仍然念念不忘!难道满城士民人命,俱不如此阉奴!”

“梁王此是人言耶?愚民纵使是非不分、善恶不辨,难道不是你梁家教化有失?蜀犬吠日,概因少见多怪,民不识德,无非素昧平生!梁国君臣,本无德义教化于民,今我陈设于此,人竟不识,梁王不惭此失道,反而诘我妇人之仁,当真可笑!”

率队的朱买臣看到这一支敌军锋矢如此凶猛,心中也是一慌,忙不迭大声呼喊道。

萧方矩也继承了几分父亲的急躁脾气,听到这里后便烦躁的做出了交代:“将此诸刁奴擒下,不要失礼胡夫人……”

诸将闻言后纷纷点头应是,望向江陵城的眼神中也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虽然说两日未攻而解救出了多达数万的无辜民众,极大程度的满足了他们的道德感,但他们大军至此终究还是为了杀敌灭国,只有攻克眼前这座城池,才算是创建大功!

萧方矩入前一步,大声喝问道。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也沉声说道。

李泰和帐内众将得知此事后也都惊诧不已,当即也顾不得再商讨明日的进攻节奏,李泰亲率五千精兵出营而去,后路梁士彦、高乐等则各自归营召集人马为后继之师。

“放肆!内苑庄重之地,岂容尔徒亵渎!胡领军死国,自有恩礼酬之,你等安待诏令恩赏,难道苑中号丧就能让亡者复生!”

“统统住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侥幸没有死在梁军杀戮之下的民众们在逃出防线之后,还有不少民众向着皮景和一行或是深揖或是下拜,旋即便又匆匆向安民城而去。这一幕画面若为不知情之人看到,估计还会误以为魏军才是守卫一方而梁军则是侵略者。

主动请战的这人乃是裴之高之子裴畿,之前因与齐使合谋刺杀魏使而获罪,刚刚因为敌军兵临城下而被放出来,也是需要争取表现以获取谅解。

这也并不是因为李泰让人喊叫的口号多么诱人,只是江陵城外民生状态本就已经达到了一个将要崩溃的极限,李泰的手段只是稍微推动了一下,崩溃便立即到来!

到了傍晚时分,江陵城外原本长达数十里的防线已经大大缩减,城外厚度达到数里的民居防区也已经崩溃缩减到里许以内。

夜半时分,身上寄托着江陵君臣希望的裴畿率领两千人马瞧瞧出城,抹黑向着安民城方向而去。很快,安民城方向便响起了厮杀之声。但是由于夜幕遮挡视线,城头上观望的萧绎等人并不能看到战况如何。

悲哭的同时,一名手掌半烂的年轻人瞪着泪眼向着左右行走的魏卒们咆哮着,但很快他又跪在了地上,额头一下又一下的砸进尘埃里:“恩公、恩公!”

他抬手示意梁王入座,同时口中也做出解释。

当将士们策马向彼处奔去时,那些趁夜来到此间的民众们顿时吓得向荒野中奔逃,队伍中连忙派出故籍南梁的军士用乡音喊话道:“乡人们不要惊慌,某等奉李大将军命前来接引你等进入安民城!入城之后便没了兵祸,还有衣食分给呢!”

然而他却不知这一支队伍乃是隶属于李泰亲兵编列的射生营,其骑射技艺在整个西魏都首屈一指,言之天下一流都不为过。

“梁王所虑者何,我自心知。今既兴兵南来,必与江陵之主势不两立,绝无苟且两全之理!若止于攻伐江陵,大不必如此重兵南来,之所以大军压境,为的便是从容处事,给江陵城外这些无辜百姓争取一份生机,而这也是为梁王积德啊!”

虽然相较于江陵城外那多达十数万众的难民群体,这几百名民众实在是不怎么起眼,但对昨天整日无功的劝降将士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城中军士们在战场上自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卒,但此时看到这些绝境中的百姓获救之后的种种发泄,也不由得颇受感触,摆手大声道:“我等只是奉命的军卒,真正拯救你们的乃是太原公李大将军!你等若是感恩,那就赶紧填饱肚腹,召唤更多同伴入城来,让我王师能够尽快攻下江陵城!”

领军将军胡僧祐见到城外敌军动态后,心绪也是骤得一沉,旋即便劝说皇帝退入城内,不要影响到城头上防守拒敌。

萧绎听到这话后,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直接倒在了身旁侍者怀中。而当其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内苑之中,太子萧方矩正侍立于榻前,见其醒来,便哭丧着脸凑上前来哀声道:“阿父,胡、胡领军为敌军击杀于城北万胜门!”

“射将!”

梁帝萧绎自以为牢固可靠的城外防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的被削减,一整个白天过去之后,最起码有几万民众自江陵城外逃向了李泰使人筑起的安民城。

营中大帐内,李泰正自召集众将总结此日攻城得失并布置明天的作战任务,闻听此事后自觉梁军并无再作夜战的精力和胆气,只是着令部将权旭率领两千人马前往视察,若遇敌情大变再作归报。

榜样的力量自是无穷的,且不说一栅之隔、虎视眈眈的西魏大军,哪怕没有兵灾的威胁,江陵城外本就缺衣少食、生存环境恶劣至极,此时当见到那些先行一步的民众们竟然真的获得了衣食赠予,便有大量的民众冲出了那些简陋的窝棚,直向安民城方向奔跑而去。

他也并没有返回内苑,而是在左近的佛寺中住了下来,并又召来宗懔说道:“朱太守效忠于朕,未有亏节,今竟战死于外,尸身又被乱民夺献魏军,朕实在不忍弃之,卿为朕出使城外,用金帛易回朱太守尸身,隆重安葬!”

很快,居室外传来一阵更加嘈杂的声响,伴随着男男女女的喝骂号哭,而且渐有越演越烈之势,此时正自心烦的萧绎也察觉到了不妙,连忙指着太子萧方矩吩咐道:“你速去察望一下,召朱买臣……唉,速召当值将领率部入拱!”

“贼、贼势竟然如此凶恶!”

对面几名壮奴却一脸愤慨道:“启禀太子殿下,仆等乃是胡领军家丁。因闻主公战死,主母悲伤难耐,欲为主公设祭招魂,竟为阉奴所……”

“呃……”

朱买臣只觉得眼前乌影一闪,旋即整个世界便都陷入了黑暗死寂中,先后有十数支箭矢在极短时间内先后命中他的脸庞,直将整个面骨都给击碎,刹那间便身死当场!

“朱太守死了!敌人太凶狠,退、退!”

左近江陵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各自心生凛然,再也顾不得阻截屠杀栅栏之间的民众,纷纷向防线内里逃去。

&;=&;&;&;“暂退一侧,贼来再击!”

萧方矩不敢拒绝父亲的命令,带上一队亲兵便直向骚乱传来的方向而去,刚刚来到这里便见到杂乱的人影乱作一团,地上还抛撒着许多的血渍并横倒的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刁民,蚁附城下、受庇于朕,若非此间包容,安能活命?今遭强敌诱惑,竟然弃我而走,该杀、该杀!”

“梁王亦有所见,眼下江陵城外多有生民杂居聚集,一旦贸然进攻,则必死伤惨重。需招抚引导至别处安置,才可直击江陵。”

南梁守军们自然不敢越栅出击这样一支精骑部伍,只是在栅栏之后阵列待敌。皮景和等人直接向栅栏内厮杀最严重的区域而去,待入射程之内,各自扣弦引弓,随着一声断喝,箭矢如暴雨一般砸入栅栏之内,当即便有数十名梁军士卒伏尸当场。

“反击,速速反击!”

梁王被引领入帐后,先向李泰长作一揖,正从席位中起身相迎的李泰见到这一幕后连忙避出席外,望着梁王说道:“梁王殿下何必如此?”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当将士们出营开始新一天的事务,很快便发现那座新筑起的安民城围墙下聚集着几百名衣衫褴褛的民众。

此时刚刚经历了一整个白天鏖战的守军将士们正在各处城门据点附近休息,但是内城中很快便传来了皇苑骚乱的消息。这些督将们各自家眷都在皇苑之中,此时听到皇苑骚乱起来,哪还有固守城防的心思,当即便纷纷率领兵众向内城而去。

萧绎方自缓了一口气,正躺在榻上准备盘算一下还有何自救的方法,突然房间外传来各种嚎哭声,将他思路给完全打断。

“为何、为何不早至!我一家七口,只剩一个独丁……”

在江陵君臣心情焦灼的等待之下,朝阳缓缓升起,光明重回大地,而在江陵城北的原野上,西魏大军早已经排列开了阵势,而在阵势前方摆放着一溜尸首,赫然是昨夜出城斫营、袭击安民城的裴畿一行。

梁王眼见如此,顿时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不迭又垂首道:“我只是除恶心切,眼见敌城近在眼前,但却仍然不能入城杀贼,心情焦躁之下才有失控,还请太原公见谅!”

城中惊闻民众溃逃的梁帝萧绎匆匆来到城北阙楼上,见到民众们推倒栅栏,蜂拥逃出,顿时脸色铁青,抽出佩剑来不断的劈砍着城墙,口中还大声喝骂道。旋即他便命令武昌太守朱买臣率领一队精兵出城去,行入民居栅栏之间阻杀那些哄闹溃逃的民众。